万里之行始于足下(三)
每年夏季末,热带风暴照例登陆粤中,原是常事。但于8月23日12时50分登陆新会正南方的第13号台风“天鸽”,强风15级,阵风45米每秒,却是百年一遇的狂飙。此刻,新会土人我于风雨莫测之际,驱车往上海虹桥火车站,即将搭乘G1305趟高铁,经广州转道,迎风而上,回乡。
家乡新会,自古地处要冲,是粤中海陆要道,其农业种植发达,是花果鱼米之乡,尤以蒲葵和柑橙著名,其中,以新会茶枝柑制作的陈皮乃广东三宝之首,天下无双盛名悠久。以新会陈皮入茶的工艺茶是近几年茶市的新贵,并于2017年火爆席卷茶界,可以认为是陈皮柑茶(小青柑)的爆发元年。本人再次重申陈皮柑茶以新会所种,所产,所制最为正宗,原因无他,唯水土而。
此时在高铁上,手机震动不止,都是茶界朋友发来关于天鸽风灾动态的问询,以及新会柑围受灾的实时动态,透过朋友圈,碎片的文字、图片、视频等,得知灾情一二,但最终具体的影响,还需风后方好做全面真实的评估。说到“灾”字,从字形看就是屋下火烧,意味着家园或命脉根本被焚烧,事关人命及严重经济损失。
观百年新会,造成巨大损失的最严重台风,记录在1964年,第15号超级台风“鲁碧”,9月5日登陆香港,横穿中山,擦过新会,登陆时威力达17级,风速超60米每秒,过境新会时录得12级以上风力,最高风速超过40米每秒。据父亲口述,13岁的他强风下躲家门口,双手抓稳小门,偷瞄村口方向,远处的电线杆,公共厕所,和公路两旁的大树,应势而倒,无一幸免。灾后,新会地区统计,死28人,重伤101人,全县倒塌房屋4900间,受浸稻田47.53万亩,柑桔2.7万亩,仅国营工商企业损失统计,全县损失6000万至7000万元,人均损失100余元(1964-1965年人均收入88元左右)。鲁碧同年,11号台风埃达(8月8日登陆同一地区,风力12级)早早给地区带来严重破坏,鲁碧的连击可谓雪上加霜,屋漏偏逢连夜雨啊,在新会历史上是百年不遇的严重风灾年。
不觉数小时车程,列车稳稳停靠广州南,虽已是午夜,但返乡心切,原想夜幕驱车赶回新会,多位好友劝说,台风刚过,多地高速路及地面路因水淹,因树倒,因事故等,夜行交通路况非常复杂,安全起见,建议广州留宿一夜,明早视情况再定回乡安排。既然如此,决定约上西民交易中心的几位兄弟,吴栋荣,潘灶林,和莫永良,在芳村附近的特色蛇粥馆开一桌,休息前夜宵小聚。
夜聊中,得知圈内多家柑围的基地用房被“拳头风”“掀脚风”夷为平地,多是年前年后新建,另外,绝大部分非水泥砖石结构的工场,十有八九屋顶墙身被掀,开口面积大点小点的问题,落果和折株方面,数量比例有待明天清场统计。今夜此时,新会茶人全都忙着转移原料或半成品及成品,忙着妥善安排好工人住宿,忙着抢修生产基地厂房破损,忙着加班加点加人赶订单,忙着和客户沟通工作进度调整,忙着收集更多新会里外情况,说是忙成一锅粥,是一点都不为过。
凌晨两点,广州大雨又致,雨点叮叮咚咚敲打着宵夜馆的铁皮屋顶,分呗达到极限,交耳都无法听进讲话声音,大雨瞬间打断了我们的交谈。好吧,吃粥吧,来一碗水蛇粥,蛇皮,甜、嫩、滑、清、脆,粥香啊,经营至三四五点的宵夜馆子处处有开,时菜,粥粉,海鲜,烧腊,白切,小炒,样样俱全,偏清淡原味,食材野味鲜蔬为主,广州真是美食的天堂啊。
翌日十时,阳光普照,天鸽已过境近24小时,风灾后的晴天,天更蓝,这给了各方有利条件抢时间进行维修,清场,迁移,调单等过渡工作。早茶的点,再约上吴、潘、莫,还有谈达朋、符锦丽、陈泳霖于茶城某酒楼喝早茶。听闻该酒楼(实在记不住该茶楼招牌名号)一直吸引慕名茶客,来客大多自备茶品,通常早到没位,晚来卖光,该店也常常是芳村茶叶市场茶人茶商交流的据点。早晨大伙们放下昨夜情绪,栋荣兄讲,“虚已死亡,重生吧”,大自然优胜劣汰,自我调节,也许只需要太阳再次升起,再干就是了。最新消息面,部分依然拥有加工生产空间的企业已腾出百万现金,采购新鲜落果和采摘折枝果,当日立即投入加工成品或半成品。由此可见,今天民间的力量,和1964年不可同日而语,拿出的都是真金白银投入灾后生产,如此,一方面减少合作果农的损失,另一方面,保障了灾后的供货量,自我调节稳定市场。
路政给力,道路清理工作迅速,通往新会高速路基本通畅,黄昏时分,我已驱车进入新会城区,一片风后景象,绿植树木横七歪八,有倒下的,也有快倒下的,还有感觉会倒下的,部分暂未割据清除,但也都不碍通行。路过每一两路口,可见停泊路边几辆小汽车被倒树压坏,伤损程度不一,车主们还未知晓爱车已中招,民间个人财产损失也不少。
本人常常说“种良果,制好茶”,在新会陈皮柑茶业有位老资格朋友,李伟才先生,业内人称才哥,是新会陈皮柑茶界模范佼佼者之一。今晚七点半,才哥设宴接风,同邀业界多位朋友一聚,因灾后“战情紧张”,平常该是一桌好友,今日仅半席,林永雄,钟宇斌,陈香,彭红英,陈泳霖一同。就新会美食而言,今晚这家菜馆,特色陈皮宴绝对是NO.1,它位于侨兴北路和明星路路口,是本人在新会吃陈皮菜的定点餐厅。一席陈皮宴,配FARMER牌德啤,醇厚黄白黑三色轮着碰,一道“陈皮骨”,抓一根,外焦里嫩滋味长,不油不腻酥香浓,边尝边聊。
就台风而言呢,粤中年年有,一定过新会,在座诸位对它并不陌生。过境新会本土10级以上的台风平均两年半一次,基本都能淡定对待。可是,这次天鸽来势凶猛,15级阵风破百年记录,沙堆三江两镇14级阵风,在登陆点崖门(宋元崖山海战区域),录得最强阵风50.6米每秒,是1964年鲁碧以来,53年来最强。传统新会柑的主要种植区,离崖门登陆点仅50公里左右,越近风眼,折断率越高,风落果越多,幼龄树折断率比成年树老龄树的比例高出非常多,且挂果越多,损失越严重。8月底9月初是小青柑采收的收尾季,生产进度影响不大。据此,可以预计本年新会小青柑市场的波动不会太大,然而,二红和大红的保果量肯定大幅减收,所以年末大二红柑茶的价格波动将会相应较大,但,大家都认为历劫后的大二红都是大自然洗礼的好果,本人认为这批天鸽年份大二红是值得茶友们藏收的,百年一遇。
酒菜结,此时台风掠过已36小时,又是午夜,柑场主和茶厂老板才刚打卡下班,多位朋友均如此,不如再约一桌?哪家?一看手机发来一定位,是阿星的信息。根据经验,每次有阿星参与的宵夜,生蚝是必不可少的,果不其然,呵呵,定位就在“蚝大师”餐厅。阿星,谈鹏星,绝对的爱蚝之人,蚝,可媲美阳澄湖大闸蟹,不加任何酌料,直接水蒸或水煮,撬开即可享用,整只入口,天然鲜嫩,香甜,是极少无须特殊料理烹饪的桌上美食之一,还滋阴补阳。美食当前,我先到一步,随后李月双,梁文辉,还有山西茶商弓建国老师都纷至沓来,先干上一杯,吞一口生蚝,边吃边聊,聊得无非是行业大小事,生活中的趣事奇闻,只是今天各位朋友身上多了一丝味道,是鞋上裤腿从灾后柑场带来的新鲜田土味,种柑制茶还是非常辛苦的。
月双姐说:白天她的柑围还断着电,新会的柴油发电机卖到断销,只好傍晚赶到江门才抢回一台,刚刚安装测试好,再出来和大伙宵夜,没办法,电机疏通高位水,是死任务啊,完成得越早越有利,水淹受浸时间稍长的柑树,落叶落花落果,严重的甚至会整株死亡。对比1962年的风灾柑桔损失记录,当年13号台风11级,持续3小时,连续降雨5天,全县木瓜和香蕉损失80%,柑桔损失50%,今年的损失可说是小了很多。改革开放后,国家持续投入到水利的建设和治理,加上民间技术和设备升级,台风引发的雨水淹浸二次受浸损失已经大大降低,是柑农的福泽。
周五起早,拉开窗帘,还是晴天,想想媒体朋友的委托,事关更准确的实际情况,安排实地到工厂和果场踩一踩,翻开手机通讯录,首先联系了颜姐。梁艳颜是地方陈皮行业协会优秀的女性企业家代表,平易近人,脸上总是挂着一份亲切的笑容,今年她的加工生产容量和厂房面积增加了三倍多,听闻艳姐那里因台风损失甚少,紧接着在周末还安排了“陈皮柑茶寻根之旅”系列公益活动。不巧,因特殊情况,拜访未如愿以偿。
万里行的另外一位好朋友简荣杰,广东人地道称呼简生(生,与“先生”同义),为人直爽大方,生意定位精简明确,简氏父子对陈皮业态颇有心得,祖上曾是新会陈皮大户之一。这趟来到简生的加工厂没有提前打招呼,踏进生产间已是正午时,洗果,开壳,挖肉,二次清洗,晾干,入料定型,烘干等,流水线密锣紧鼓地环环相扣。由于另一处加工场停电暂未修复,柑料和生产设备都得转移到此处,赶进度啊,缺人啊,哪都缺人手,此时多位工友还未食午餐。确实,今年整个产业链的买卖合同均更早提前敲定,天鸽肆虐属不可抗力,简生也点出“契约”问题,我们新会人如何处理?“诚” 与 “信”两字,守,还是弃?无可厚非,买卖是一门生意,何谓“生意”,“生”就是陌生,“意”就是满意,把陌生的人服务到满意,就能达成“生意”,客我利相当,则客久存,我则久利。
沈邦选,沈家兄弟对茶品和茶市具有丰富经验,茶市场的老兵。由于时间限制,根本不叫约,性子所至,见沈兄,茶杯真没端起,驱车直奔位于深吕柑场,用双脚去丈量。场长师父接待,一听,是老经验,果场一半的地已经完成落果的清场清地,一起查看折枝,大多叉二叉三,少量四叉从主干位置撕开,实施传统救活方案,即,合枝培土,扶正牵联,去果去梢,干燥消毒,保灌保肥。该片柑围离台风直径距离较远,落果量和折枝数比例都在7.5%上下,种植户中属轻损失范围。来时忘备香烟,借场长师父的竹水烟筒,捏三五口牡丹烟丝,过几口烟瘾,环视四周,其中三面,成排防风林成熟可见,一面自然村房屋两三层,中规中矩,防风林颇有讲究,是减轻风害的经验之举。反观近两三年的新建柑场,在选址及落地规划时大多犯了同样的毛病,一,旧场撤离改造,破坏了原有防风林,二,新地进驻建园时,不重视,不营造,不保护四周堤基防风林建设。
如今飞机高铁便捷,回乡不算周折。实见实闻,天鸽来袭,新会陈皮柑茶行业直接损失估算达5亿元。百年台风给柑农、茶商、和陈皮老板带来了损失,也带来了思考,只有近忧远虑,才能长治久安。何谓“长”,长者“高” “深” “远” “宽”,扬长避短,在漫长的经营之路中补足在种植加工抗灾方面的短板,抓住如今新会陈皮柑茶的机遇,在尚算年幼的柑茶行业中实施百年长治,方能千年传承,天佑新会。
3点25分,新会轻轨站台内,踏上C7728返沪,此时此刻闪电雷鸣,暴雨交加,听闻又一热带风暴“帕卡”南海已形成。我是新会土人聂健宏,48小时返乡之行见了许多朋友,台风无情人有情,笔者以粗简文字笔记所见所闻所想。